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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她真的下不去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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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寧殿的動靜太過大, 孫太後也早早被這動靜驚醒。

她靠在床頭, 喝青茗遞來的茶,她皺眉咽下一口, 問道:“白大夫還未從福寧殿出來?”

“尚未。”

“昨日召左、右仆射與父親進宮, 他們何時到?”

“宮門一開, 他們便來。”

孫太後點頭,將茶盞遞還給青茗, 輕聲道:“青茗, 你說趙琮這回病得重不重。”

“娘娘,陛下的身子到底如何, 您也是知道的。從來都無大病, 只是身子骨不好罷了。”

孫太後瞟她一眼, 青茗規矩地低頭。

孫太後暗嘆氣,青茗與王姑姑各執己見,她又何嘗看不出來?

其實不止她們倆的想法不同,她自個也尚在猶豫。

她再道:“派人去福寧殿看著, 一有消息便來回稟。”

“娘娘放心, 婢子早就派了人去, 只是福寧殿現下忙碌,也無人回話,更不知陛下到底是什麽情形。”

“染陶與福祿呢?”

“他們倆也十分慌亂。”

“竟連他們倆也慌亂起來,趙琮這回到底是什麽病,明明幾日前還是好的。”孫太後伸手給青茗,“罷了, 扶我起來。”

青茗扶她起來,勸道:“娘娘不如去福寧殿看看。”

孫太後笑了笑,倒難得說了幾句大實話:“我與他之間,永無平和。這個時候去,又能做什麽?我近日來也十分疲倦,懶得再去演戲。”

“娘娘……”青茗心疼,愈發以為她們娘娘將禦寶交出去才是正確舉措。

可不待她繼續勸導,王姑姑紅光滿面地由外走進。

青茗低頭皺眉,就連孫太後也不由輕皺眉頭。她也不知為何,她有時希望天底下再無趙家人,可若要她真去殺了趙琮,抑或其他趙家人,她卻又下不去手。趙家人雖涼薄,也自私,先帝待她卻不差。

反倒是她,對不住先帝。

害她無法有孕之人,也不是趙家人。

她真的下不去手。

王姑姑定是去打聽了福寧殿的事,此刻這般紅光滿面,緣由必然也只有一個——趙琮真的病得不輕。

果然王姑姑行禮便道:“娘娘,陛下這回真是病了。”

孫太後並沒有說話。

王姑姑繼續道:“連染陶都慌得紅了眼睛,上一回陛下從宮外回來,染陶還鎮定著呢。婢子去打聽了一番,禦藥局又去了幾位禦醫,聽聞陛下氣色十分不好,且已不能說話。”

孫太後的手,扶著青茗的手,聽到此話,手便是一抖。

“娘娘可要去瞧一眼?”王姑姑喜滋滋問。

孫太後斂住呼吸,搖頭:“不必。”她扶著青茗的手,走去鏡前坐下。

王姑姑卻兀自高興:“現下福寧殿正一片慌亂呢。”

王姑姑昨日才將那枸杞給了吉祥,沒想到那小太監竟是真有些本事的,這才一日,趙琮已然倒下。王姑姑絲毫不懷疑此事,畢竟趙琮的身子骨不好是出了名的,猛然遇上這樣烈性的東西,病倒實屬正常。

她正為自己的機智而得意,又有誰能懷疑到小小的枸杞上頭去?再者她交代了那小太監,投放時,一鍋放上幾顆枸杞便已夠。

無論如何,都是無人能發現的,更是查不到她與她們娘娘身上。

青茗面色平靜,有條不紊地為孫太後梳頭。

孫太後從鏡中看了一眼王姑姑,有些不滿。可到底是她的乳娘,她蹙眉,索性閉眼,再不去看。

待到左、右仆射與燕國公孫博勳紛紛進宮來時,陛下的福寧殿也終於傳出了消息。

陛下的確是已病倒,還昏迷了個把時辰,如今雖已醒來,卻難開口說話。

宮中那些隨風搖曳的墻頭草們啊,不禁在突然而至的秋風中再度瑟瑟發抖。

誰也不知明天到底是個什麽天氣。

但不論什麽天氣,該做的事依然要做。

孫太後令青茗親自去福寧殿打探消息,並看望陛下,還帶了許多藥材。

她則在寶慈殿見孫博勳與左、右仆射。

這一回,她終究對王姑姑有些不喜,王姑姑原本站在她身側,並未退出。孫太後側身,說道:“你也出去罷。”

她這是警告。

但王姑姑似乎並未意識到,只是行了一禮,便退了出去。

廳中空下後,孫太後對三人道:“我也不打馬虎眼,現下這情形,三位有何高見?”

此時這種情形,能有何高見?

除非趙琮死,否則孫太後只能交出禦寶。

前些年陛下年紀小,且身體弱,太後尚有聽政的理由。如今陛下已十六歲,朝內外也有了許多支持與詢問之聲。大宋皇宮頗小,宮外甚至住有許多百姓。那日各國使官,在紫宸殿中高呼“萬歲”時,百姓們聽到的也不少。

太後是在宮中,尚不知道外頭情形有多嚴峻。

如今那些酒樓裏頭,吃酒的人,懷中摟著美嬌娘時,還不忘議一番宮中事,甚至有人賭陛下何時親政。也有人將此事告到官府去,告他們平民竟敢妄言宮中事。

可開封府尹是誰?

是魏郡王啊!

盡管是個毫無實權就是個掛虛職的開封府尹,往常也未見魏郡王管過公事,那一回,魏郡王居然站了出來。將要告老百姓的人訓斥了一頓,還杖人二十。

這下可好,有郡王爺撐腰啊!如今人人更為熱愛討論此事。

而且如今京中的許多書生也為官家寫了許多歌頌、祝福詩詞。

這種事兒,孫博勳也好,左、右仆射也好,均以為是有人帶頭,刻意起哄,偏偏又找不著源頭,只能把苦往下咽。

且這一回,眾人一致未將此事告知孫太後。

畢竟誰也沒料到,竟會越演越烈。

幸好今日陛下病倒了。

左、右仆射到底不敢直說陛下,言辭還算溫和,說道:“娘娘,只要陛下一日身子不適,這朝政不還是娘娘您的?”但只要陛下身子好轉,您就什麽也沒有了!後半句話,他們沒敢說。

孫太後又何嘗聽不出來?

她若真能狠下心來,哪還至於召他們進來問話?

他們見孫太後面色不虞,左仆射捋了捋胡須,說道:“其實眼下也有些法子尚可用,雖不治本,卻也能撐上些許時日。”

“但說無妨。”

“娘娘您也知道,如今明確站在陛下身後的,唯有魏郡王府、寶寧郡主府,以及,武安侯府。”

孫太後皺眉,這謝家可恨得很,本就是個破落侯府,偏要出來多事。

“魏郡王與寶寧郡主,那是陛下的王叔與親妹妹,助陛下實乃理所當然。咱們也不能在他們身上做文章。但是武安侯府,倒也可以做些文章。”

右仆射點頭,補充道:“臣也是如此想,娘娘,謝家六郎得陛下重用,這回甚至也被派去遼國。恰好陛下近日來身子又不好,娘娘您說,若是這個節骨眼上,武安侯府出了些事兒,在遼國的謝六郎還能安心為陛下辦事嗎?謝家旁支眾多,便是在東京城的謝家人也將不平哪。”

孫太後眼中一亮,又道:“武安侯府能出什麽事兒?謝致遠最為老實。”

左仆射笑:“範十悟老實不老實?不也得乖乖去安遠縣。”

右仆射點頭:“禦史全聽娘娘的,還不是指哪打哪兒?”

孫太後終於松下一口氣,露出笑意,對左仆射道:“是你的侄兒當差當得好。”那位參範十悟的禦史,正是左仆射的親侄兒。

左仆射行禮:“是娘娘給他機會,他還年輕,又懂什麽?倒是武安侯府,臣以為,這回不妨來個狠的,光是參他個品行不端又能如何?謝致遠本就無實際差事,侯爵人家也不靠這吃飯。”

“那——”

左仆射擡頭看她,再笑:“娘娘,於侯爵人家而言,何為最為重要的?”

孫太後擰眉:“他們家的武安侯,是世襲罔替的!”

“前朝無數的世襲罔替,結果如何?”右仆射笑道,“娘娘,一朝天子一朝臣。”他不能妄議祖宗之法,但要他說,老一套早該拋去!孫太後若早能打破祖宗留下的傳統,又何至於憋屈至今?

想造反,就要有造反的樣子!這般猶豫不決,哪像造反?

偏偏孫太後想造反,卻又不敢擔“造反”的名頭,當真無趣。

說罷,他見孫太後依然有些猶豫,便又道:“我大宋使官此番去遼國,來回也就一月有餘,還請娘娘早些下定奪。”

左、右仆射說了該說的,便先退下。

孫博勳留了下來。

孫太後擡眼看他,叫他:“父親。”

“娘娘,方才他們倆有話不敢說。臣卻是敢的。”

“父親但說無妨。”

“只要趙琮死,這些煩惱,便不是煩惱。六年前我便勸你殺了他。”

“父親……”

“臣已得消息,趙琮再次病倒,這是老天開眼。娘娘可還記得,不過十日,便將是他十六歲的生辰禮。機會,可只有這麽一回。成大事者,最怕優柔寡斷。還望娘娘早做打算。”孫博勳說完,起身欲告退。

“父親。”孫太後叫住他,“中秋節慶時,你與母親帶上哥哥、嫂子與大郎一同來宮中。”

“娘娘,這些都是小事。今日左、右仆射這番言辭,還望娘娘好生思量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望娘娘是真的知道。”孫博勳拱手,轉身離去。

廳中再無他人,孫太後脫力地靠到高椅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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